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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26日星期一

恍惚在終點線前跌了一跤,摔成愚者

(香港)吳翠玲:「無聲的吶喊」系列047,油彩畫布,91X116.5CM,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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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在終點線前跌了一跤,摔成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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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所曾有段日子寄住過人,曾存在一座由書疊高豎成的城市。我就暫居在那兒。是人是鬼也是建城者。或許我應當接受這份榮譽當上那座城市的領袖,並作為建築工程師的一員得到眾人讚美及歌頌。可是那段日子裡,我沒工程師那麼偉大,因為我僅僅是個孰不可饒的卑鄙之徒。

        我坐在筆電前,翻開書面,指尖遊走於鍵盤上不是求知欲所誘,只不過是為了完成熒幕上的作業清單。完成後,我隨即棄離它們,並重新把它們歸放至圖書館的書架上,讓塵埃繼續堆積,讓時光繼續蛀爛它們。

        我有個習慣,累了便習慣性轉頭,潛蟄窺視窗外世界:看吶,外頭世界又下起雨來,是十一月的雨。學士二年級這一個月,雨總在夜裡隔著偌大隔音玻璃窗沉寂降下無聲雨。是冷雨。時而與當日溫度相反,為世界朦朧騰霧,亦不忘為漆黑的走廊搭襯縷縷淡白色。然而,霧的出現並沒讓我情況好轉,反之加重我腳程,又使我眼前道路、周圍事物變得漂浮不定,腸胃隨之翻滾作惡,逼得我藉助空出的手支於牆上,同時抓穩一杯剛沖好且熱騰的美祿,恍惚走回城裡狹隘的人行走道。

        對於書樓來說,我是一頭巨人,城市的規模根本沒法容下我。在這,即便我無意踢上書樓,失去重心倉猝跌坐在書堆上方,給美祿燙灑至全身,或任由身旁崩塌的書樓一本接著一本跌落於身,壓根沒人會知道我曾經一度遭書群活埋,也無人曉得這四方空間差點成我躺屍的棺材。因為會來二樓的盡是一些有理由的學生,而我也不例外,經常一人在上了鎖的二樓飄蕩,逛夠了,立即回坐筆電前,不離身。

        然而,事實上除了書樓崩塌壓在我身上以外,其他的事故都由我幻想而生而存在,也因書以切實的痛喚醒我那已發出屍臭味的肉體而亡而幻滅。

        種種課業的合作上,我面對的遭遇亦如此。

        移開身上的書後,我合上雙眼,蜷縮起身軀,讓疲憊順道滑入心底的螺旋中心,暫時與工作切斷聯繫,與現實切斷任何聯繫,沉浸於抽象的深海。頸背滲出酸痛,是對作為虛偽又無恥的閱書者的報應。可惜呵,此痛遠遠比不上他們給予的苦難。

        所謂的守時和信任僅是我自身建立於他人的期待,是我自作多情罷了。他們充分作弄我,爲我戴上愚帽,讓我一人守護快熄滅的火影不給強風得逞。午夜後,時針和分針不斷交替站崗,信箱依舊沒動靜,他們成了那道強風剎那熄滅了光火。

        不打緊,他們或許還在趕著,或許還在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追趕著。每這當下,我愚昧至極,以不實際安撫自己,且賞了自己一大巴掌。

        隔天早課,與組員相遇於課堂,見他們陸續呈交個人報告或論文於桌上,我明明就坐在前座卻不見他們走向我說明他們不守時的原因,直到我揚上嘴角特意追問他們負責的部分進展如何了,他們回复必然向我提出無法拒絕的要求。好一些的話,不會多遲三天;過分的話,拖到呈堂前一晚,信箱才見他們發來的文檔。

        他們的付出沒感動著我。他們發來的內容與我讀過的材料不約而同,流入我眼簾的句子及段落除了稍有不同,問題意識延伸出來的內容思想完全一致。或許由眼眶滑落一滴淚水為此痛畫上美滿的句點會使我好些,可我哭不出來,剩下的時間不允許我哭,就算我知道壓根沒多少時間大更動整份內容,犧牲了睡眠,將不穩的架構給扶住,把失衡的內容給填上。

        最後,結果沒變,組別作業理所當然得到了差評。我也理所當然壞了身軀,理所當然損了精神,後來同樣理所當然給自己拖了後腿,一整個學期的作業無不被自身的痛拖累。

        這時候,如果可以,請允許我吶喊並震撼全世界:隨他去(他媽的)吧!


2017.06.26  初稿
2022.05.26  修訂


收錄於:
1. 李金發:〈恍惚在終點線前跌了一跤,摔成愚者〉,郭思韻主編:《琅琅其璞:新紀元中文系二十昭華》(加影:新紀元大學學院,2018),頁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