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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29日星期三

《天使的收音機》的小人物劇場:聽見無聲的愛

王宗傳導演,張綺恩編劇:《天使的收音機》(臺北:公共電視,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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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收音機》的小人物劇場:
聽見無聲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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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視人生劇場《天使的收音機》由王傳宗導演,主要演員則由東明相(飾阿暘)、嚴藝文(飾玥雯)和吳若湄(飾林瑀星〔星星〕)全片以手語為溝通語言,於2015年上映。同年,《天使的收音機》入圍九項「第五十屆電視金鐘獎迷你劇集」獎項,並且榮獲當屆「迷你劇集女主角獎」。

         《天使的收音機》以回溯方式敘述勞工身份的阿暘及玥雯,和原本沒失聰的女兒星星一起生活,直到星星因感冒以致耳部發炎而失去聽力後,阿暘和玥雯曾「一度覺得閃過了命運」的小確幸霎時破滅,星星也因此被迫離開最愛的合唱團和唱歌。阿暘為了讓星星繼續實現夢想,不幸捲入綁架事件中,在這事件發生的前後,他們一家人陸續發生了許多波折。

        原本因為父母是聾啞人士,遭到同學取笑的星星,在她失聰後,同學對她的捉弄愈發嚴重,使星星討厭戴上助聽器,若戴上後,她寧可不再束髮,放下長髮遮蓋雙耳。阿暘和玥雯知道星星因忽然的失聰變得消沉且焦慮,他們各自以自己的方式給予星星一種無聲的愛。

        劇中,以身作則為「嚴母」形象,個性同樣柔弱卻十分堅強的玥雯,雖然常以現實生活基礎為考量,不支持星星「開電子耳」,但這不代表她對星星的愛是淺淡的,只是她愛星星的方式不同。例如,當她們因一輛沒打信號燈的車輛超車後,以致她們從電單車上跌落於地,星星的助聽器因此跌落在車道上。顧不及周遭情況的星星急著跑到車道上撿回助聽器時,幸虧玥雯及時拉住她,也著急地檢查星星身上的傷勢。尤其在玥雯平安地送星星上學後,她一邊騎著電單車,一邊痛哭的畫面,不僅顯露出她抗訴命運捉弄星星的不甘心,亦是她深愛著星星的證明。

        個性柔弱而率真,形象「慈父」的阿暘帶星星到寬敞的草地,欣賞夜色,對星星說:「其實助聽器是天使借放你耳朵裡的收音機,所以聽起來會有點沙沙沙的聲音。」阿暘以講述童話的方式向星星解釋「天使的收音機」的由來後,繼續道:「只要天使的收音機你願意戴著,有一天,你也會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可以唱給太陽聽。」這段話不僅點出「天使的收音機」意指助聽器,對話中的「星星」呼應了林瑀星的名字,「太陽」則呼應阿暘的名字,也一次又一次呈現於電影的進程中,進一步強調了他們父女之間的深層情感。

        最後,進入電影的最高潮,阿暘的前任同事鐵龜利用他的率真和缺錢,欺騙說有生意要找他一起做,但事實上是綁架他們公司的老闆顧董,並勒索錢財。不過,「天公(導演/編劇)疼憨人」,這事件促成一種契機,即阿暘冒著生命危險救出顧董後,顧董實現和他之間的諾言,贊助星星完成電子耳手術,但阿暘之後依舊需要為他間接的犯罪負責,入獄六年。六年後,阿暘隨著星星留於家中的助聽器和美惠姐給予的線索,來到高中合唱團演出的舞台前,與星星重逢,而他們的重逢也為電影劃上最溫馨的句點。


2017.11.29  初稿

刊登於:
1. 李金發:〈聽見無聲的愛  天使的收音機〉《元智電子報》第845期(2017年11月29日)。

圖源來自華視新聞網

2017年11月11日星期六

《別讓我走》電影的克隆世界:「應世不得己,安之若命」的凱西

(美國)馬克 • 羅曼尼可導演:《別讓我走》(加州:福克斯探照燈,2010);
(英國)亞力克斯 • 嘉蘭改編自(英國)石黑一雄的《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 2005)小說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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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我走》電影的克隆世界:
「應世不得己,安之若命」的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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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得自由,活得自在」是現代人對於生活的渴望,也是在現實社會的建構與其運作底下,所產生的矛盾——內心歇斯底里地渴望自由,卻沒法真正從社會框架中脫離。這不外乎自古以來,社會、文明在發展的過程中,經濟已經成了促使社會、文明進步最重要,也是最基本而不可缺的梁柱/條件;活在社會、文明中的現代人必須依恃一定的經濟條件,才能延長且保全自己的生命力。

        這種對自由的渴望,既出世又入世的莊子何嘗不試圖達到他的中心思想——「絕對自由」。莊子以個人的「絕對自由」為歸返「道」的軸心,從中延伸出「無」(自然)、「損」、「虛靜」、「忘」等工夫論,進而達到〈逍遙遊〉的「精神無待」、〈齊物論〉的「泯是非」、〈養生主〉的「以無厚入有間」(順其自然)、〈大宗師〉的「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最終「忘」天下)等「道」之境界。

        至於莊子是否有達到上文提及的「道」之境界,這並不重要,因為正如老莊所認為的: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第一章〕;莊子則「言不盡意」,若「可以言論者,物之粗;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秋水〉〕。不過能肯定的是,莊子是渴望自由的,因為寫作往往反映了作者某部分的慾望、思想與其書寫的目的,例如〈人間世〉:

是以夫事其親者,不擇地而安之,孝之至也;不擇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樂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夫子其行可矣!〔〈人間世〉〕

這反映了莊子應世不得己的窘境,所以只好「安之若命」,以達到個人的「絕對自由」。《別讓我走》的主角——凱西即與莊子相同,同樣處在現實的窘境中,隻身走上了「安之若命」的道路。

        《別讓我走》即便行進了劇情的第一大節,我們僅見海爾森裡的孩子有規有矩地生活著,卻不見強調哪些特定小孩的個性與其特殊性,使人難以從眾多小孩中辨識出誰是主要角色,這就帶出了海爾森這時的孩子披著相同的色彩,仍被海爾森蒙在謊言之中。直到露西老師來到海爾森任職後,「傳聞」的捆咒、與外隔絕的「圍欄」和主角由誰擔任等重要的訊息逐漸浮現於鏡頭前,例如堅信「傳聞」之警示的露絲、性格/情感與眾不同的湯米,以及開始學會思考的凱西。

        尤其在適合說秘密的雨天裡,露西老師有些焦慮對她的學生說道:「你們會長大成人,但是時間很短,你們還沒變老,甚至連中年還不到,就會開始捐出重要器官。這就是你們被創造的原因,有時候經過了三次或四次器官捐贈,你們短暫的一生就會終結。」一言點破了海爾森的存在意義和屋內小孩克隆人)的價值,露西老師也因此遭到剔除。

        爲了繼續隱瞞真相,院長在例會的臺上強而有力說明了她把露西老師剔除的原因,是爲了維護海爾森的秩序。當下,除了湯米和凱西,其他的小孩都鼓起掌聲表示認同。至於早已產生恐懼的露絲為何要跟著拍手,這不外乎她偽裝自己成順從的小孩,並且暗中把湯米拉攏成為她的夥伴,相信「真正愛情的考驗」的傳聞能延長他們作為捐贈者的壽命。由此,露絲與湯米,和凱西各自走上不一樣的道路;應世不得己的凱西不去向已決定好的未來命運做掙扎,以「忘」的方式成為「看護」,既出世又入世地安之若命於現實,以「無」順應非自然的命運,一邊過著自己想要又簡樸的生活,一邊照顧且見證遍布世界各地生活的克隆人一個又一個陸續離開人世。

        直到凱西再度和露絲重逢,凱西、露絲和湯米的關係又纏繞在一塊兒,並行於劇情。過程中,露絲承認當初有意拆散湯米和凱西,並且把「真正愛情的考驗」的方法,以及如何聯繫夫人的路徑告訴凱西和湯米後,露絲迎來了最終的受難,她在下一場的器官捐贈中,以「死不瞑目」的姿態死於手術台上。相當諷刺的是,觀眾並不會見到鏡頭裡的白袍人善後露絲的大體,僅見從露絲的體內取出「貨物」後,任由她胸膛上被挖出一個洞口的血垂延落地的畫面,這和海爾森院長所說的「倫理」形成了衝突。

        至於湯米和凱西,在他們知道海爾森的系統中並沒有「緩捐」這回事後,比起湯米的情緒崩陷,凱西對此意外的結果顯得「虛靜」。就連凱西親眼見著湯米進行器官捐贈時,她雖然有為此感到憂傷,但沒像湯米那樣容易給現實影響到他內心,以及等至湯米也以不自然人為的方式離世後,接著凱西也開始成了手術台上的「貨物」,可是她在電影的最後同樣顯得「虛靜」。

        凱西面對這種不自然人為的命運時之所以顯得「虛靜」,並非是指她人已對世界產生了消極的態度,反之是以「忘」去面對現實的結果,尤其她當「看護」時所累積下來的生死經驗,使她早已準備好迎接生命的盡頭,以「泯是非」「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的積極態度非自然地離世,這大概是作為克隆人的她他們惟一所能觸及的「道」之境界,亦是作為克隆人的她他們惟一的生死觀。


2017.11.11  初稿
2022.05.27  修訂

刊登於:
1. 李金發:〈《別讓我走》電影的克隆世界: 「應世不得己,安之若命」的凱西〉《元智電子報》第886期(2019年08月26日)。

圖源來自IMDb